小伙潘雅德(Arthur de Villepin) 是法国前总理多米尼克·德维尔潘的儿子 (Dominique de Villepin)。 他从小跟着外交官父亲周游列国, 在美国、印度、法国和英国都长时间生活过, 并且结识了赵无极、基弗、 苏拉热、姜明姬等一众艺术大师。 22岁那年,他选择在香港扎根, 定居至今已超过10年。 ▲少年时期的潘雅德(右)和赵无极(左) 4年前,他和父亲共同创立了画廊, 开馆展便是 “亚洲最贵”艺术家赵无极的个展 ——赵无极和他们家是极为亲近的忘年交, 晚年时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一起吃饭。 ▲潘雅德和父亲多米尼克·德维尔潘在法国家中安塞姆·基弗的作品前 ▲潘雅德在香港的家中 潘雅德的家位于香港郊区, 是一间拥有两个阳光露台的复式大宅, 几乎从每个角度都能欣赏到大自然, 从客厅看水,从卧室看山。 “我觉得自己特别‘中国’, 山水让我获得了宁静的力量”。 3月,我们来到潘雅德独居的家 和他聊了聊他的收藏与成长故事。 自述:潘雅德(Arthur de Villepin) 特约主笔:黄夕芮 责编:邓凯蕾 ▲正在花园中作画的赵无极(中),以及潘雅德的父亲多米尼克·德潘雅德 (左) 与时尚设计师伊曼纽尔·温加罗(EmanuelUngaro)(右) ▲作画中的赵无极与多米尼克·德维尔潘 曾经有一段时间,每个周末或节假日,赵无极和夫人都会来我家,或者和我父母一起去乡下的房子聚会。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,发生在 2007年,那年我大概 16 岁。 有一个周末,我父母希望赵无极带着画笔、颜料还有画纸,在凡尔赛旁边的花园里画画。一开始,他说不行,理由是:“我从来没有在室外画过画。” 但我父亲坚持想让他试试看,午饭后,他就很自然地走到花园的桌子前面,开始画画了——他画花园、绿草和鲜花。记得当时我看着画面,心里在想:这是什么东西?我看到了绿色的笔触,但我看不见整个花园。 ▲潘雅德为2023年赵无极在杭州的大展“大道无极”做准备工作,2023 ▲潘雅德在赵无极:“大道无极”展览现场,2023 直到多年以后,我在香港的画廊为赵无极第一次举办展览时,打开了当年的这些水彩画,我看着它们,突然间像是回到了当年14岁那天午后的花园里。 我才明白赵无极在画什么——他在捕捉生命中无形的部分,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。 ▲赵无极1948年的作品 现在我香港的家里,欢迎客人的仪式,就是让大家欣赏两幅赵无极不同时期的小画,一件早期,一件晚期,放在一起对比非常有趣。 肖像画是赵无极在1948 年创作的,那年他 28岁,刚到巴黎。我尤其喜欢这幅画的线条。这双手的灵感来自马蒂斯,你还能看到一点常玉的影子。这是赵无极在进入抽象主义之前的具象时期。 ▲赵无极晚年的水彩作品 旁边这幅水彩画是在他80多岁时画的,你能感受到大自然的迸发、生机和美丽。他对空间的运用和之前完全不同了。 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,他开始在大自然中作画,并完全沉浸在其中。这幅作品也与家中室外的绿色相得益彰,关于自然的对话环绕着整个空间。 ▲潘雅德在家中与一条艺术主理人玉茹分享他的收藏故事 沙发背后是赵无极于2004年创作的《玛丽·劳尔的鱼(Les Poisson Marie-Laure)》 客厅中也挂着一件赵无极,画面中是一个鱼缸,这是他80多岁时的作品。这幅画还有一个和我妈妈有关的故事,因为这幅画就是以我妈妈命名的,叫《玛丽·劳尔的鱼》。 有一次,我妈妈在国宴上放了很多小鱼缸,里面有金鱼,因为她想要向中国致敬。赵无极看到这些鱼缸之后非常喜欢,想要把它带回工作室,我们还有一张他拿着鱼缸准备带回家的照片。 后来他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买了一个巨大的鱼缸,当时他已经八十多岁了,然后他开始每天在画室里养鱼、喂鱼,这给了他非常大的启发,并且画了一些与之相关的作品,这件作品就是其中之一。 ▲潘雅德家中的客厅 ▲潘雅德在家中的露台上 我是在2022年搬进这个家的,来香港则在更早之前。 我的根在欧洲,但在某种程度上,我也是中国人,因为我相信东方的行为方式。我也很爱这儿的食物,我太喜欢白米饭的味道了,每天都会吃。我希望在香港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,找到一个可以安静休憩的“巢穴”。 ▲潘雅德家中”脊梁“橄榄树 在装修家时,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:我想要一棵树,我想把大自然的一部分带入室内。 橄榄树是我最喜欢的树之一,这些树能活几百年,它代表着冥思、疗愈、蜂蜜,教我放慢脚步。它让我想起所有和家人一起在印度、意大利度过的美好时光,也想起一部叫《橄榄树下的情人》的电影。 ▲潘雅德家中的古董 家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这颗树展开的——橄榄绿的沙发,15世纪的长桌,来自巴西、法国的古董椅子,来自摩洛哥的台灯,野口勇设计的吸顶灯,以及当代的艺术品……我想要在家里创造出一种和时间对话的氛围。 对我来说,被自然的元素包围着,是最重要的。家就是要去掉不必要的东西,让必要的东西说话。 ▲潘雅德家从客厅看出去的山景与海景 ▲潘雅德家中一层的露台 我觉得自己特别“中国”,我需要山、需要水。在这个家里,我可以从客厅看水,从卧室看山,这让我获得了极大的、宁静的力量。 ▲潘雅德家中的非洲面具收藏 家里摆着的非洲面具,背后有个很有趣的家庭故事。我父亲出生在非洲,所以小时候他经常会把我们带到古董面具店,问我们:“你们觉得哪个面具最吓人?”然后他会把最让我们害怕的面具买下来。 你是不是会想,天哪,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孩子这么做?但是神奇的是,当你长时间地面对这个面具之后,恐惧就消失了,你会感受到其中的灵性。 ▲潘雅德在餐厅中,身后墙上的作品为:玛丽·德维尔潘,《Like Swimming》, 2022 家里的艺术品,都是与我自己联结特别深的艺术家创作的,有些是曾经与我非常亲近,一起生活过的艺术家。与艺术家之间特殊的关系和纽带,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。 餐厅里,可以看到我姐姐玛丽的一幅画,这是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。 她在画里创造了一个海底世界,这些形状就像水下的珊瑚,随着当地的自然光线变化,珊瑚也会变化自己的颜色。玛丽她用手指和笔触、以及工具刀同时进行创作。用手指作画赋予了画作一种力量。它是粗糙的,同时又是感性的。 ▲位于楼梯间丹·凡·弗利特(Don Van Vliet)的作品,《Tiger Boat》,1987 我买了新作品的时候,会想要尽快把它们挂在家里,让它们“围着我转”,我姐姐用她做为艺术家的眼光,帮我挑选了这幅画作。 这位艺术家其实是作为一个音乐家出名的,但对于我来说,他更是一个画家,你能在画中看到很多非常大胆,充满了诗意和音乐性的东西。 ▲阿尔弗雷德·沃利斯(Alfred Wallis), 《Two Sailing Boats and a Lugger》 还有一件我非常珍视、对我很重要的作品,那就是阿尔弗雷德·沃利斯(Alfred Wallis)的这幅画。他是英国最早的现代画家之一,但他从来都不是职业画家。 他很穷,终其一生都在打渔,然后在海滩上捡一些纸板之类的东西,再回到自己家开始画船。看着这些船,它们总能提醒我——艺术并不总是与名人、资本联系在一起。 ▲墙上的作品为:姜明姬,《Fleur de choux rouge 》, 2020 这张姜明姬的作品和它后面窗外的景致,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我们看到的是充满原始的山林和树木,不是什么完美修饰的花园。 我父亲收藏她大概有 25年了,在她的画里好像可以看到大自然中的野性,没有任何妥协。她不希望让你觉得它很美,它原始得近乎咄咄逼人。 ▲潘雅德与姜明姬在她的工作室 其实我小时候并不理解她的画,只觉得笔触散落各处,杂乱无章。所以我带着她的画去了英国上学,又来了香港。 花了很长时间,我才意识到明姬想要在画中表达的,正是大自然的混乱,不完美才是完美的,我才是那个需要与完美主义和解的人。 ▲潘雅德家中的古董桌子与日本的陶艺作品 我喜欢新旧搭配,如果物件曾经被使用过,那么就代表它们有过生命,这种生命力就会注入这个房子里,融入你的生活。 ▲楼梯与餐厅、柜子、艺术品之间的互动 这个来自于日本的老柜子,买来的时候还是坏的,我把它修好了。上面放着赵无极的作品,画面里线条运动的轨迹和旁边的花自然卷曲的弧度非常吻合。 你可以看到这个古董柜子与楼梯线条的互动方式,都是些很小的细节,但是非常美。 ▲潘雅德从巴塞罗那的古董店带回来的木雕 这个15世纪的木雕,是我和家人去西班牙巴塞罗那旅行的时候买的。它就像是一个记忆的器皿,让我想起家人。 我是个非常恋家的人,这可能与中国文化中重视家庭的观念很相近,家人支持你、爱你,这给了你做更多事情的能量。 ▲潘雅德在家中工作,桌子为法国设计师组合Guillerme et Chambron设计,椅子为皮埃尔·让·勒雷(PierreJeanneret)设计 我通常坐在这张产自1950年的古董桌子上工作,这是由两位法国设计师Guillerme etChambron古董桌子,这些硬朗的线条看起来非常简洁,你会发现桌子只有一条腿支撑着桌子的侧面,跳出常规,很有趣。 ▲书桌上的两朵陶土做成的花,是已故艺术家劳伦斯·卡罗尔(Lawrence Carroll)的妻子露西·卡罗尔(LucyCarroll)赠予潘雅德的礼物 这两朵放在桌子上的花,对我来说非常珍贵,因为它们是已故艺术家劳伦斯·卡罗尔的妻子送给我的。 每当我坐在桌前,看着风景和海平线,灵感就会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。 ▲卧室中艺术家劳伦斯·卡罗尔(Lawrence Carroll)的作品,《Untitled (Blue)》,2019 我卧室这幅画,可以在睡梦中跟我一起呼吸,来自于艺术家劳伦斯·卡罗尔。他会在画作上打洞。他说:“大多数人看到的都是洞,但我看到的是一幅会呼吸、有生命的画。” 我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像中国的建筑,西方大多数桥都是笔直的,但是中国有曲折蜿蜒的桥,这是另一种看待生活的方式。 ▲潘雅德的妈妈玛丽·劳尔·韦伯(Marie-Laure Viebel)是一位雕塑艺术家 ▲玛丽·劳尔·韦伯(Marie-Laure Viebel),《月亮的孩子(The Moon Child)》 这是我妈妈为我做的雕塑,她叫它《月亮的孩子》。我觉得它很可爱,因为你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小洞,让人联想到月球表面。她在石头上打了两个洞,让整个“月亮脸”有了生命,我很喜欢它。 我刚到香港的时候,才 22岁。很多人问我:你为什么来这里?为什么是香港?对我来说,那是一种直觉。我一到这儿就知道,我想在这里生活,并开创建立一些事业。 我选择了艺术,因为这是我的背景,对我来说是再自然不过。 ▲潘雅德家中的书架上 ▲潘雅德的卧室中,从左到右的作品分别为:玛丽·德维尔潘给潘雅德的礼物,玛丽·劳尔的两件雕塑,赵无极,《Ibiza》,2007,皮埃尔·热苏拉给潘雅德的礼物,赵无极,《Vasealabastre 11》 成为优秀的收藏家,确实需要一些时间。要选对合适的领路人,选对建议。一开始,多去博物馆,少去拍卖会。因为首先,你要关注故事,关注艺术家。 我一直认为,人们对艺术界最大的误解是艺术和价值,关注艺术家的价值才是真正的关键。如果TA的作品给中国人、欧洲人、美国人、80岁的人、20岁的人、两个世纪后的人带来共鸣和震颤,那就是有价值的艺术家。 最重要的一点,是你要为自己而收藏。你可以收藏那些你有可能了解的艺术家,与他们交流,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,他们会让你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。 ▲从左至右分别为:潘雅德的母亲玛丽·劳尔·韦伯,艺术家安塞姆·基弗,父亲多米尼克·德维尔潘与潘雅德本人 就比如安塞姆·基弗,我们经常看到他在作品里呈现烧焦的金属,四分五裂的材料,看起来好像非常愤怒、消极,甚至接近死亡。但如果你了解他的故事,你就会知道,其实他是在赞美生命。 他出生于 1945年的德国,就在二战即将结束的最后几天。他出生的那天,整座城市被炸弹轰炸,他家的房子也被炸毁。他把毁灭与生命联系在一起,是因为这就是他的人生,一出生便是从灰烬中走出来。 ▲潘雅德在安塞姆·基弗的工作室 他本人其实非常快乐,几乎是天真的那种快乐。他会很大方地带我参观他的工作室,其中一个就在巴黎郊区,就像机场一样大。另一个在法国南部,简直像一座城市,我觉得他就像一个“建筑师”。 ▲潘雅德在安塞姆·基弗的“黄金时代(Golden Age)”个展现场 他为我的画廊特别做了一件作品,画面上的字是德国的一首民谣,讲述的是一个人在山中,很快乐地骑自行车的故事。 金色的天空中,被烧焦的黑色是云彩,特别有诗意,很美。 ▲潘雅德告诉我们,这幅 Brassa? 的摄影作品是关于毕加索和他当时的缪斯女神朵拉·马尔(DoraMaar)的故事:朵拉的狗去世时,她非常伤心,所以毕加索为了让她开心起来,就随手用餐巾纸做了一只狗,安慰她:“看,你现在又有一只狗了”。 ▲潘雅德与他的狗狗Harley 艺术的关键在于,它能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。每个收藏家都应该明白,他们可以通过收藏艺术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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